2019年乌克兰形势评析

 

 ¹赵会荣

 

    2019年乌克兰举行总统选举和议会选举，泽连斯基及其领导的人民公仆党在选举中大胜并顺利组阁，乌政治图景发生重要变化，乌克兰独立以来首次出现多数民众支持的强总统以及一党独大局面。乌政治形势趋稳，改革措施有望逐步落实，经济继续缓慢复苏。泽连斯基采取务实外交方针，推动乌俄关系解冻，乌方同意给予东部地区特殊地位的施泰因迈尔模式，为诺曼底四方会谈机制重启提供条件。乌政府军和东部民间武装开始从冲突点撤军。不过，克里米亚和乌东部问题短期内仍难以彻底解决。尽管加盟入约前景遥远，但乌执意推进，乌欧关系继续深化。

 

        2019年是乌克兰的选举年，乌克兰从波罗申科时代转入泽连斯基时代。泽连斯基高票赢得总统选举后，促成议会选举提前举行。随后，他领导的人民公仆党在议会选举中赢得半数以上席位，并顺利组阁。泽连斯基和人民公仆党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控制议会和政府，这使得乌克兰独立以来首次出现多数民众支持的强总统以及一党独大的局面。泽连斯基就职后确定首要目标是结束战争、提振经济和打击腐败，对内外政策作出较大幅度调整。其政策效果初步显现，乌政治社会形势趋稳，改革有望推进，加盟入约进程加快，乌俄关系有所缓和，但克里米亚和乌东问题短期内仍难以根本性解决。

 

一、政治

        

（一）总统选举

2019年3月31日，乌克兰举行独立以来第七次总统选举。第一轮选举的投票率为63.52%，共有1889.3879万人投票。克里米亚、顿巴斯交战区未设立投票站，俄罗斯境内的五个投票站处于关闭状态。4月2日，乌克兰选举委员会在完成97.48％的选票统计后公布，演员泽连斯基得票率为30.42%，前总统波罗申科得票率为15.93%，前总理季莫申科得票率为13.39%。根据乌克兰宪法，由于没有候选人获得50%以上选票，得票率前两名的泽连斯基和波罗申科进入4月21日举行的第二轮选举，获简单多数者将胜出。第二轮总统选举中，选民的投票率为61.37%。30日，乌克兰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布第二轮选举最终统计结果，泽连斯基的得票率为73.22%，波罗申科的得票率为24.45%。泽连斯基以高票胜选。

与以往相比，此次总统选举最大的看点在于，胜选者得票率为历史最高，且在各州的得票较均衡，地区性分歧不如以往显著，东西部选民的投票差异没有以往那么突出，亲俄和亲西方也不再成为投票的风向标。此外，选举还创下了多个第一：政治素人首次赢得选举，而前六届选举的获胜者都是老牌政客；胜选者所获得的支持率创历史最高；候选人数量最多，达到39人；选举进展相当顺利，首次出现第二轮投票败选者第一时间认输的情况，以往败选者一般都不愿意接受投票结果，往往以选举存在舞弊行为为由要求取消结果并重新举行选举。此次选举，在第二轮大选基本结束出口民调结果出来，而乌克兰总统选举委员会尚未公布正式选举结果前，波罗申科作为候选人已经主动承认自己败选；胜选者成为乌克兰独立以来最年轻总统。

泽连斯基胜选的主要原因包括：其一，选民对波罗申科以及老牌政客的表现感到失望和不满。波罗申科执政五年未能解决领土、寡头政治、腐败、民生等问题，他承诺的乌克兰东部地区实现和平、加入欧盟、与俄罗斯合作等目标都没有兑现，包括出售自己的罗申集团也没有兑现。而季莫申科等老政客的历史或多或少存在争议，他们的政见也缺乏新意。其二，选民有求新求变的心理。泽连斯基是政治素人，没有黑历史，且是受人欢迎的喜剧明星。他提出的竞选口号相对模糊，照顾到了不同地区选民的诉求，没有出现顾此失彼的情况。另外，他善于守拙，提出反腐和和平的口号，没有把施政纲领具体化，避免了竞争对手抓住把柄攻击他政治幼稚，缺乏执政经验。其三，泽连斯基的竞选团队充分利用社交媒体成功打造了其清廉亲民的形象，迎合了选民喜好。其四，泽连斯基选前公开表示走亲西方的路线，得到了西方的支持。另外，广场革命后俄罗斯对乌内政的影响大不如前，在乌主要候选人纷纷表态亲西方的情况下俄罗斯的优先选项是避免波罗申科连任。其五，泽连斯基较波罗申科在对俄态度上相对温和，迎合了民众希望结束战争、解决民生问题的愿望。

（二）议会选举

泽连斯基当选总统后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完成权力更迭，巩固政权。5月20日，泽连斯基宣誓就职并宣布把议会选举日期从原定的10月27日提前到7月21日。次日泽连斯基发布总统令解散第八届议会。同日乌克兰总统网站消息称，总统解散议会的理由是现任议会民意支持率仅4%，所依据的法律基础是自2016年起执政联盟缺失。5月23日，总统令在政府媒体公开发布后立即生效。此后，部分议员向最高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裁定总统令无效。人民阵线向宪法法院上诉，指控泽连斯基解散议会的决定违宪。在泽连斯基宣誓就职前，舆论普遍认为他很难做到提前举行议会选举。因为根据乌克兰宪法，解散议会须满足以下三个条件中任意一个：执政联盟破裂后在一个月内没有建立；内阁辞职后在60天内没有建立；议会大会在30天内没有召开。泽连斯基选择利用第一条解散议会，然而很多人都记得，2016年2月祖国党和自助党退出执政联盟导致联盟破裂后，总理亚采纽克被迫辞职，波罗申科联盟和人民阵线及独立议员组成了新的执政联盟，然后格罗伊斯曼组建了新内阁。因此，泽连斯基解散议会是否合法在政界和学界引发了广泛的争论。最高法院在脸书上回应称，解散议会违法的上诉应由宪法法院裁定，他们不会作出裁定。6月20日，乌宪法法院宣布泽连斯基关于解散议会和提前举行议会选举的总统令符合宪法。

依据总统令，7月21日乌克兰举行了第九届议会非例行选举。这并非乌克兰独立以后首次提前举行议会选举，第六届议会（2007年）和第八届议会（2014年）选举也是提前举行的。原因不难理解，新上任的总统都希望尽快举行议会选举以巩固自己的权力。与以往其他届议会选举相比，此次议会选举距离总统宣誓就职时间最短。

此次议会选举仍采取混合选举制，即比例制与选区制相结合。此前泽连斯基曾主张改为比例制，但没有实现。即便如此，人民公仆党仍旗开得胜。共有22个党派以及3083名议员候选人登记参加竞选。8月4日，乌克兰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布了议会选举投票结果。除非控制区外，议会共424席。泽连斯基领导的人民公仆党获得254个议席（其中从单席位选区投票获得130席），赢得了过半数席位，创造了乌克兰独立以来议会选举的新记录，成为乌克兰独立以来首个可以单独组阁的政党。除了人民公仆党大获全胜外，突破议会5%门槛的还有被认为亲俄的政治家博伊科和梅德韦丘克领导的反对派联盟“为了生活”（43席，其中单席位选区投票获得5席）、季莫申科领导的祖国党（26席，其中单席位选区投票获得2席）、波罗申科新组建的欧洲团结党（25席，其中单席位选区投票获得2席），以及摇滚歌手瓦卡尔丘克领导的声音党（20席，其中单席位选区投票获得3席）。从选举结果看，单席位选区的胜利对于人民公仆党最终赢得半数以上席位发挥了重要作用。人民公仆党的胜利超乎外界预期，说明乌克兰选民对于新人新政寄予厚望。从议员的年龄和性别看，第九届议会比上一届更加年轻，女性议员比例增加到19%。

（三）政府组成与施政方向

8月29日，乌克兰第九届议会经投票批准成立新政府，出席当天全会的395名议员中有281人对新政府成员名单投了赞成票，超过所需最低票数226票。根据这一名单，上届政府中只有财政部长奥克萨娜·马尔卡罗娃和内务部长阿尔森·阿瓦科夫留任原职，其余成员则相对属于新面孔，且非常年轻，其中不乏专家型人才。例如，现年38岁的外交领域专家德米特罗·库列巴担任负责欧洲事务和欧洲—大西洋一体化事务的副总理，现年28岁的IT领域企业家米哈伊洛·费奥多罗夫担任副总理兼数字技术改革部长，现年49岁的前乌驻北约特使瓦季姆·普里斯泰科担任外交部长，现年41岁的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担任国防部长。乌议会此前已通过泽连斯基提名的总理人选——现年39岁的阿列克谢·贡恰鲁克。新政府中某些部门被合并，如经济部与农业政策和粮食部合并，能源部与生态部合并，退伍军人部和临时被占领区部合并，文化部与青年和体育部合并。信息政策部被取消。泽连斯基口头上表示不任用亚努科维奇和波罗申科执政时期的官员，实践中不得不使用前任官员。2020年10月乌克兰应举行例行地方选举。对于人民公仆党来说，地方议会选举越早越有利。按照乌克兰宪法规定，分权改革结束70天后才能举行地方选举。为此，2019年11月9日泽连斯基签署《关于推进改革和巩固国家的紧急措施》的总统令。

泽连斯基在政坛基本站稳了脚跟，这为他下一步履行竞选承诺提供了可能。泽连斯基的施政方向主要包括：一是巩固国家安全和国防，结束顿巴斯战争并使克里米亚回归乌克兰；二是对护法机关和司法体系进行改革，取消议员豁免权，继续推行分权改革，打击腐败。2019年9月乌克兰成立反腐法院，议会通过法案取消官员和议员的豁免权。泽连斯基还提出准备使博彩业和琥珀开采业合法化；三是提振经济，推进欧洲一体化改革，实行经济自由化，建设数字经济，进行土地私有化改革，吸引外资，使经济增长率达到5%以上。

除了上述方向，泽连斯基将采取的社会政策也备受关注，最敏感的当属语言和宗教问题，处理不好就会成为撕裂乌克兰社会的导火线。2019年10月3日，乌克兰教育科学部长诺沃萨特称，从2020年9月起乌克兰的俄语学校将采用国语教学。他的表态引起乌克兰社会和俄罗斯的强烈反应。2023年9月起欧盟语言学校也将采用国语教学。泽连斯基在此问题上采取模糊态度。10月10日他指出，在解决顿巴斯冲突问题以前不会出台语言法解决俄语地位问题。对于信仰和宗教政策问题，泽连斯基同样采取冷处理办法。他在就职典礼上的讲话以及接受记者采访时都只强调宪法和传统，避而不谈个人的宗教信仰和宗教政策。他认为，谈论此问题可能引起家庭和社会的分裂。

 

二、经济

 

乌克兰在经历2014—2015年危机以后经济逐步开始复苏。2018年GDP为1308亿美元，增长3.2%，人均GDP为2964美元，沦为欧洲最贫穷国家。

2019年乌克兰经济形势整体趋稳向好，但增速缓慢。根据乌克兰国家统计署的数据，2019年第一、二季度经济分别比上年同期增长2.5%和4.6%。2019年前8个月工业生产同比增长0.1%。世界银行预测乌克兰2019年经济增长率为2.7%，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则预期乌经济增长3%。2019年1—9月工业生产指数与上年同期相比持平，农业生产指数同比增长5.9%。

2018年乌克兰商品外贸额为1040亿美元，同比增长12%。出口额约占GDP一半，以原料为主，其中农产品和食品占出口额39.3%。2019年1—9月，乌克兰出口商品330.3亿美元，同比增长6.9%，进口388.7亿美元，同比增长8.2%，对外贸易逆差超过2018年的8.36亿美元，达到58.4亿美元。2019年前7个月农产品和食品出口占41.3%，同比增长4.8%。贱金属及制品出口占22.8%，同比下降4.0%。2019年前7个月乌克兰进口矿产品占21.8%，同比下降2.5%。地面、水上和空中运输设施进口占10.2%，同比增长2.3%²。2019年前9个月货运量同比增长1.9%，客运量同比增长3.6%³。

乌克兰负债持续增长。2018年乌克兰国家债务和国家担保债务增加2.6%，达到783.2亿美元，占GDP比重降至62.7%。2019年7月乌克兰国家债务和国家担保债务达到824亿美元。

2018年乌克兰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增速从2017年的13.7%放缓至9.8%。2018年预算赤字降至GDP的1.7%，通胀率降至9.8%。根据乌克兰国家银行数据，2019年9月，由于紧缩的货币政策，消费者通货膨胀率年率降至7.5%，低于预期。国家银行预计，审慎的财政政策、世界市场上相对较低的能源价格以及实行农业生产率提高带来的粮食供应增加，通货膨胀率将继续放缓至5%的目标，2019年年底将达6.3%。

根据乌国家统计署数据，2019年9月乌克兰全职雇员的平均名义工资为10260格里夫纳，环比增长1.4%，同比增长18.2%。实际平均工资为9042格里夫纳，环比增长0.7%，同比增长9.8%。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乌克兰的失业率2019年将下降至8.7%，2020年将下降至8.2%。

2019年9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代表团在结束对乌克兰的访问后称，乌克兰宏观经济稳定，健全的财政和货币政策以及灵活的汇率政策已使乌克兰面临的内、外部失衡大幅减少。财政赤字率维持在GDP的2%多一点，经常账户赤字已降至GDP的3%—5%，国际储备已增长至200亿美元以上。乌克兰经济增长缓慢的原因是：商业环境恶劣，腐败严重，国有经济和寡头经济阻碍竞争和投资，投资不足，劳动生产率低，劳动力外流。

泽连斯基提出未来五年经济发展目标是GDP增长40%，年均达到5%—7%，吸引外国直接投资500亿美元。为此将实施一系列改革措施，其中最受瞩目的是土地私有化和国企私有化。土地私有化已争论多年，核心是允许农用地自由买卖。欧美和国际金融组织都督促乌克兰政府加快土地私有化，但乌国内意见不一致。为了促进经济增长，乌当局决定2020年夏启动土地改革，届时在乌克兰注册的法人实体并在乌纳税的外国人可以购买农业用地。2019年9月，乌克兰政府批准了关于乌农用地流转的立法修正案，并将其交给议会审议。此外，泽连斯基还提出发展数字经济，推进国家数字化转型，发展基础设施建设，促进投资。议会拟于2020年春启动小型税务改革，初期主要涉及自然人收入所得税改革，之后涉及资本提取税、增值税等税种。

 

三、外交

 

（一）乌俄关系

乌克兰自独立后就确定了融入欧洲的外交方针，且从未动摇。只是在是否加入北约以及如何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问题上不同的执政者选择了不同的做法。乌克兰2019年举行总统选举前乌俄关系持续紧张，双方的冲突一度蔓延到黑海和刻赤海峡。2019年4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简化乌克兰顿巴斯地区居民加入俄罗斯国籍的手续（泽连斯基之后宣布简化俄罗斯公民获得乌克兰国籍手续），扩大对乌克兰制裁范围，禁止向乌克兰出口石油和石油产品。泽连斯基就职后扭转前任对俄强硬对抗路线，也不准备切割与俄罗斯的关系，而是力主缓和对俄关系并取得些许进展。7月11日，俄乌两国元首实现电话沟通，9月7日，双方互换35名被押人员，包括刻赤海峡冲突中被俄方扣押的乌克兰船员。此前泽连斯基提出“全部换全部”原则，但没有实现。乌俄贸易自2017年起停止剧烈下滑，并逐步缓慢回升。据俄方统计，2018年乌俄贸易额为149.84亿美元，同比增长16.56%⁴。2019年前8个月，乌克兰向俄罗斯出口下降11.2%，降至21.75亿美元，自俄罗斯进口下降3%，降至49.39亿美元⁵。12月3日，乌克兰石油管道运营商与俄罗斯国家石油管道运输公司签署2020—2030年关于通过乌克兰领土提供石油运输服务的附加协议。

乌俄关系的主要问题是克里米亚和顿巴斯冲突。各方关注的新明斯克协议和诺曼底四方会谈都围绕顿巴斯冲突的解决，克里米亚问题很长时间都处于被搁置状态，新明斯克协议因乌俄各执一词停留在纸面。2019年10月1日，乌克兰问题三方联络小组（乌克兰、欧安组织、俄罗斯）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举行例行会谈，各方以书面形式确认同意施泰因迈尔模式，冲突双方还同意从东部军事接触点撤兵。

2015年德国时任外长施泰因迈尔就分阶段执行新明斯克协议的机制提出建议，并在2016年10月19日诺曼底四方会谈上得到确认，被称为施泰因迈尔模式。内容主要包括三点：一是乌克兰制定并通过给予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部分地区特殊地位的法律；二是乌克兰政府根据本国宪法和专门法在上述地区举行地方权力机关非例行选举，选举当日20时特殊地位法临时生效；三是欧安组织监督上述地区的选举过程。在欧安组织民主制度与人权办公室就选举作出最终报告承认选举符合欧安组织关于非例行地方选举的标准、国际组织关于民主选举的标准以及乌克兰法律并宣布特殊地位法具有最终法律效力后，顿巴斯部分地区特殊地位法永久生效。从内容上看，施泰因迈尔模式仅仅是新明斯克协议中涉及乌方的部分条款，并没有超越新明斯克协议。

自新明斯克协议签署后，乌方强调新明斯克协议各项措施落实的顺序必须遵循“先安全后政治”的原则，即首先要保障乌克兰东部公民能够有自由表达意见的安全条件，即保证占领军和重型武器装备从乌东部撤出，解除非法武装人员的武装，顿巴斯地区不受乌克兰政府控制的边界由乌政府接管，然后才能执行新明斯克协议政治部分的条款，即在欧安组织的监控下按照民主制度与人权办公室的标准举行东部地区地方权力机关非例行选举。波罗申科执政期间，乌方还提议联合国授权向乌东部地区派遣维和部队，以保证乌公民按照本国法律并在乌中央选举委员会的监控下自由参加选举。俄罗斯对于乌方的诉求不予理睬。乌俄双方相互指责对方不执行新明斯克协议，施泰因迈尔模式也不了了之。

施泰因迈尔模式重获生机可能源于以下三个因素：一是施泰因迈尔模式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俄罗斯提出乌克兰代表在同意施泰因迈尔模式的文件上签字才能启动诺曼底四方会谈，这既能够体现出俄方希望与乌克兰沟通准备履行新明斯克协议的积极姿态，以便于推动西方取消制裁以及缓和与西方关系，同时又能够把握乌克兰问题协调进程的主动权和节奏。二是顿巴斯冲突给乌克兰经济社会发展造成严重损害，当地的分离状态逐渐固化，西方不愿意直接介入冲突，继续拖下去对乌克兰不利。三是德国、法国等欧盟一些国家既希望乌东地区问题朝着和平方向发展以促进地区安全，也希望对俄关系实现正常化，满足本国在能源进口、经贸合作等方面的需求。

不过，由于施泰因迈尔模式没有对外国军队撤出以及选举结束后次日俄罗斯和东部民间武装让出对乌俄边界的控制权（新明斯克协议第9条）等新明斯克协议中涉及俄方和东部民间武装的义务作出制约，因此在乌克兰抗议民众看来这一机制是乌克兰政府的单方面让步，是投降行为，与两份明斯克协议一样是本国政府失败的外交。欧洲团结党、声音党、祖国党等乌克兰政党纷纷表示反对施泰因迈尔模式。泽连斯基在10月1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称，施泰因迈尔模式必须根据特殊地位法实施。现有特殊地位法将在2019年底失效，议会将制定新的特殊地位法。新法律的内容尚不确定。顿巴斯地方选举必须根据乌克兰法律在撤兵以及乌克兰恢复对国家边界控制的条件下举行。如此，问题又回到了“先安全后政治”的原点。

乌俄目前就顿巴斯冲突问题尚未建立双边谈判机制，目前主要依托诺曼底四方会谈。乌克兰同意施泰因迈尔模式为重启诺曼底四方会谈提供了可能。不过，俄罗斯对于顿巴斯冲突的主要关切在于乌克兰承诺不加入欧盟和北约，因为俄罗斯认为乌克兰加盟入约是威胁。而这恰恰与乌克兰当局的政策对立。此外，俄罗斯还关注顿巴斯的地位、大赦、乌克兰政府的语言和宗教政策等问题，这些都是可能威胁到泽连斯基政权安全的争议性问题。顿巴斯冲突暂时实现停火相对容易，彻底解决将非常困难。

（二）乌欧关系

乌欧关系继续深化，但乌克兰加盟入约将是艰难漫长的进程。乌克兰是欧盟睦邻政策和东方伙伴关系计划框架下的优先伙伴。欧盟—乌克兰联系国和深度全面自由贸易区协定（DCFTA）是当前规范乌欧关系的主要文件，联系国协定的政治部分于2014年3月21日签署，经济部分于2014年6月27日签署，2016年1月，乌克兰加入欧盟深度全面自贸区协定。2017年9月1日，联系国协定正式生效。2017年6月11日，乌克兰公民获得免签进入申根区90天的优惠政策。2014年以来，欧盟、欧洲投资银行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共向乌克兰提供130亿欧元贷款和20亿欧元援助。自2017年起欧盟投入5000万欧元用于支持乌克兰政府对顿巴斯地区的管理，2019年该项目增加1000万欧元，使用范围扩展到支持乌克兰政府对亚速海地区的管理。

联系国协定规定对乌克兰出口欧盟的农产品和部分工业产品实行免税政策，乌欧贸易比2014年增长50%，欧盟连续多年成为乌克兰最大贸易伙伴。根据欧盟委员会年度报告，2018年双边贸易额达到400亿欧元，同比增长9%。欧盟顺差40亿欧元。乌克兰在欧盟进口伙伴中排名第二十三位，出口排名第二十位。2019年1—8月乌克兰向欧盟国家出口同比增长7.5%，达到139.84亿美元，占乌外贸出口总额的42.3%。乌克兰向欧盟出口的主要产品是贱金属及其制品、植物产品、矿物产品、电机和电器、植物油脂。欧盟向乌克兰出口的主要产品是机械和电器、化工产品、运输设备、塑料、橡胶及其制品和矿产品。

2019年2月，乌克兰议会通过《宪法修正案》，确定了加入北约和欧盟的方针。泽连斯基执政后继承了波罗申科亲西方的政策，把布鲁塞尔作为首访目的地，强调加入欧盟和北约取决于全民公决。乌克兰政府提出希望更新乌欧联系国协定，确定双方在数字经济、能源市场、司法、自由和安全等领域具体的一体化措施，实现海关一体化，取消公路运输限制，签署工业产品证书相互认证协议。7月8日，乌克兰—欧盟峰会在基辅举行，双方签署联合声明及5项合作协议。10月30日，乌克兰总理贡恰鲁克会见欧盟委员会睦邻政策和扩盟谈判总司长丹尼尔森，表示希望五年以后成为欧盟成员国，呼吁欧盟在亚速海地区投资。

乌克兰与欧盟的优先一体化方向是数字经济、能源、海关、司法和内政，双方通过乌欧联系国理事会会议、联系国委员会会议和贸易委员会会议等机制就一体化合作进行协商。欧盟向乌克兰提供宏观金融援助，帮助乌克兰稳定财务状况。2019年乌克兰取消了绝大多数苏联国家技术标准，开始采用欧盟规范。2019年10月，欧盟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为乌克兰银行提供7000万欧元支持当地小企业发展。尽管乌克兰一心想加入欧盟和北约，但欧盟和北约对乌克兰只招手不开门，乌克兰短期内很难实现加盟入约目标。

（三）中乌关系

2019年是乌克兰的“中国年”，4月乌克兰第一副总理兼经济发展和贸易部长库比夫率团访华参加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并与中国商务部部长钟山签署双方合作备忘录。库比夫表示，乌克兰希望中国投资乌克兰的港口基础设施、替代能源、高速公路和桥梁建设、铁路、航空线路开发、高科技和航空航天、农业加工等领域⁶。泽连斯基胜选后，习近平主席发去贺电，表示中方高度重视中乌关系发展，愿同乌方共同努力推动中乌互利合作迈上新台阶，造福两国和两国人民⁷。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乌克兰是中国的友好伙伴，中方一贯尊重乌克兰人民的选择，衷心希望乌克兰实现和平、稳定和繁荣。中方重视发展中乌关系，愿同乌方一道在共建“一带一路”框架下，推动两国各领域合作继续向前发展⁸。2019年5月10日，中国驻乌克兰大使杜伟拜会泽连斯基总统，再次转达习近平主席的祝贺并表示，中乌是传统友好国家，更是“一带一路”上天然的合作伙伴。乌克兰有区位和资源优势，中国有市场和资金实力，双方互利合作优势互补、潜力巨大，双边贸易额即将突破100亿美元。中国政府支持乌克兰维护主权、独立与领土完整，愿意鼓励更多的中国企业到乌克兰投资兴业，助力乌克兰经济发展。泽连斯基感谢习近平主席的祝贺并表示，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取得的成就举世瞩目，国际地位日益提升。乌克兰也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只不过面临暂时的困难。他非常重视与中国的关系，也愿意向中国借鉴有益的发展经验。中乌两国合作具有巨大潜力，乌克兰不仅拥有区位和资源优势，更有大量优秀的人才，可以在合作中创造更高的价值。乌克兰欢迎更多中国企业到乌克兰投资建厂，充分利用乌克兰人才和资源优势，在粮食深加工、信息通讯、绿色能源、数字化国家建设等领域逐渐升级合作形式，扩大合作成果。他就职后也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护中国投资者的合法权益。11月11日，杜伟大使会见乌克兰外长普里斯泰科，双方就促进中乌务实合作交换意见。

中乌贸易发展迅速，潜力巨大。中国是乌克兰主要贸易伙伴。2018年中乌贸易额为98.1亿美元，同比增长28.4%。2019年前7个月乌克兰对中国出口占乌出口的6.6%，同比增长2.2%。乌克兰从中国进口占乌进口的14.3%，同比增长2.2%。中国对乌投资在乌吸引外资中占比不大，主要集中在农业、通信、能源、基础设施、加工制造、物流等行业。乌克兰积极参加中国进口商品博览会，希望扩大对中国市场的出口。中乌之间存在的主要问题之一是相互不了解，甚至部分民众对于对方存在一些误解。因此，媒体合作对于推动双边关系正向发展作用非常重要。乌克兰自2019年起开始对中国公民实行电子签证政策，便于双方交流。随着乌克兰国内局势趋于稳定，中乌两国民众交流日益增多，未来双方在军工、交通、基础设施、能源、通信、农业等领域的合作将更加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