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哈萨克斯坦形势

Օ张宁

【内容提要】 2018年哈萨克斯坦形势总体稳定，政治领域根据之前提出的“五项改革”继续稳步推进，经济领域已由之前的反危机进入提升民众福利通道，安全领域的重任依然是防范中东暴恐分子回流，外交领域始终活跃，成为地区合作的积极推动者。未来的工作仍是落实《2050年战略》，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探求新的增长模式。

2018年哈萨克斯坦形势总体稳定，政治改革的重点是为将来政权交接铺路；经济已走出谷底，进入缓慢爬升阶段；治安形势总体可控，未发生重大暴恐事件；对外政策不断发力，成为地区合作的积极推动者。未来的工作仍是落实《2050年战略》和“五项改革”，落实《百步计划》，把握“第三次现代化”机遇，努力探求新的增长模式，确保哈国竞争力，为实现“进入世界前30强”打基础。

 一、为政权交接铺路

哈萨克斯坦宪法规定总统任期为5年，每人不得连续担任总统超过2届（首任总统除外）。现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自2015年赢得提前总统选举后，本届总统任期应至2020年底。但外界一直传闻他可能在2019年宣布提前总统选举，产生新总统，完成权力交接。由此，本来已平静多年的关于总统接班人话题在2018年又重新热络起来。从一系列法律、人事和行政区划变化看，纳扎尔巴耶夫总统已着手安排接班事宜并非空穴来风。主要表现在：

第一，通过《哈萨克斯坦安全委员会法》。该法案2018年5月议会通过，7月5日纳扎尔巴耶夫总统签署批准，7月12日在官方媒体发布文本并于当日（公布之日）生效。“安全委员会”原本是总统直属的办事机构之一，成员主要来自强力部门负责人，负责统筹协调所有涉及国家安全的事务。该机构由总统直接领导（总统担任委员会主席），日常工作由总统助理兼安全会议秘书负责。从行政体制上看，安全委员会名义上虽然列入总统办公厅序列，但实际上并不隶属于总统办公厅主任，而是直接向总统汇报工作(仅对总统负责)、由总统直接领导的独立部门。在哈国的外事礼宾顺序中，总统助理兼安全会议秘书相当于副总理级别，位列国家领导人排名前15位。

大部分媒体都认为，该法是确保纳扎尔巴耶夫卸任总统后，能够依旧掌控国家权力，发挥领袖作用的法律依据。理由是：（1）该法属于宪法性法律文件，这意味着安全委员会是正式的国家行政机关，已不属于总统下属的办事机构(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发布效力遍及全国的行政文件)，而是与议会、政府、总统办公厅、宪法委员会、最高法院、央行等机构并列的中央国家机关，有自己的预算、编制和行政职能，可以自己的名义发布行政命令。（2）该法规定，鉴于纳扎尔巴耶夫总统的首任总统和民族领袖地位，他将终身担任安全委员会主席。这意味着，未来名义上退居二线的纳扎尔巴耶夫总统会退而不休，继续以“民族领袖”（国父）的名义掌握实际权力。此举将为政权平稳过渡提供坚实的法律基础，避免未来新总统因无法承接纳扎尔巴耶夫总统退出后形成的威望和影响力真空而出现政局不稳。这也说明哈未来总统权力交接将实行“两步走”的渐进式过渡。

《哈萨克斯坦安全委员会法》通过后，哈随即进行系列高层人士调整：（1）8月8日，总统助理兼安全会议秘书伊尔梅克巴耶夫改任国防部长；9月19日，对外情报局局长拜加诺夫出任总统助理兼安全会议秘书。（2）9月11日，总统办公厅主任贾瑟别科夫到龄退休后，由阿斯塔纳市长伊谢克舍夫接任。很多媒体猜测，接下来纳扎尔巴耶夫很可能会解散政府或提前举行总统选举，组建新政府内阁，由未来的总统接班人出任新政府总理，为其接班铺路。

第二，调整行政区划。2018年6月9日批准国家行政区划改革方案，将人口规模达到100万的奇姆肯特市升格为中央直辖市，同时将南哈萨克斯坦州更名为“突厥斯坦州”，州行政机关由奇姆肯特市迁移至突厥斯坦市。奇姆肯特是继阿拉木图和阿斯塔纳后的第三个百万人大城市，也是哈独立后继阿斯塔纳之后形成的第二座百万级人口城市，升格为直辖市后，其政治地位和经济资源随即获得极大提升。

早在2014年国情咨文《哈萨克斯坦之路——2050：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未来》中，纳扎尔巴耶夫就指出未来应优先发展的七大领域，其中第四项便是“发展城市群”， “阿斯塔纳和阿拉木图作为哈萨克斯坦最大的两座城市，将成为首批现代化的都市中心。随后是奇姆肯特和阿克托别，同样应成为可吸引投资和人口、可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医疗及社会文化服务的科学中心。”

发展城市群是解决国家发展面临的人口低密度和国土广袤难题的重要举措之一。哈萨克斯坦大城市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人口几十万，且分散在国内各地，比如卡拉干达、阿克套、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巴甫洛达尔、克孜勒奥尔达等。之所以选择阿拉木图、奇姆肯特、阿克托别和阿斯塔纳这四座城市作为未来大城市群的依托（相当于在国内的东南西北城市中各选一个代表），是因为阿斯塔纳是首都，阿拉木图被称作南都，奇姆肯特和阿克托别则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市场和劳动力资源，具有相对更好的人口、资源、市场、交通、地缘等优势。

 二、经济增长预期良好

受油价上涨和经济增长等因素影响，2018年哈萨克斯坦经济形势继续好转，出口和财政收入有所增长。据哈国家统计委员会数据，1-6月，GDP增长率为4.2%，1-10月通胀率为4.7%，国际储备截至9月底为864亿美元（其中外汇储备300亿美元，国家基金564亿美元）。信贷和消费日趋活跃。1-9月新增贷款余额2万亿坚戈，同比增长25.8%，贷款利率由年初的13.2%降至9月份12.2%。为满足市场的货币需求，同时控制信贷规模，哈央行自10月15日起将基准利率由9%上调至9.25%。国际评级机构穆迪2018年10月份确认哈萨克斯坦主权信用评级为“Baa3”，展望为“稳定”。

与此同时，物价上涨和本币贬值压力仍然较大。经济回暖推高通胀水平，虽然仍在预期目标范围内，但处于目标阀值上端。同期的坚戈兑美元汇率呈持续贬值态势，1-9月贬值幅度约15%。哈央行认为，坚戈贬值不是本国经济政策的问题，主要由美元升值、西方对俄制裁，以及大国经济体间的贸易战导致国际市场前景不明等外部因素引发，民众希望购买美元资产保值，从而造成美元需求增加，本币贬值。为稳定国内货币市场，阻止坚戈贬值趋势，哈央行于9月5-7日实施了年内首次外汇干预，三天内共向市场投放5.206亿美元。

受经济增长鼓舞，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10月5日发布2019年度国情咨文《提升哈萨克斯坦公民福祉：提高收入和生活质量》，提出未来工作重点是努力提高居民收入和改善生活环境。哈议会下院于10月31日通过《2019-2021年国家预算案》，假定国际油价60美元/桶，坚戈兑美元汇率350:1，预计GDP增速2019年为3.9%（64.1万亿坚戈），2021年达到4.6%（86.9万亿坚戈）；同期通胀率2019年为4%-6%，到2020-2021年控制在3%―4%区间；国家预算收入2019年为6.8万亿坚戈，2020年7.3万亿坚戈，2021年8万亿坚戈；赤字规模控制在GDP总量的1.5%-1.3%。

据中国海关统计，1-8月中哈贸易额为125.9亿美元，同比增长18.5%。其中对哈出口74.2亿美元，同比增长5.2%；自哈进口51.7亿美元，同比增长44.8%。中方贸易顺差22.5亿美元，同比下降35.4%。但据哈方海关统计，1-8月两国贸易额为72.5亿美元，同比增长11.2%。其中对哈出口35亿美元，同比增长17.8%；自哈进口37.5亿美元，同比增长5.6%；哈方贸易顺差为2.5亿美元，同比下降60%。

 三、治安形势总体可控

哈萨克斯坦治安形势近年趋于“严峻”。尽管犯罪案件以及死亡人数总体减少，但极其严重犯罪和严重刑事犯罪案件增多。据哈总检察院数据，2018年1-9月，哈全国共登记22.5434万件刑事违法案件，较2017年同期下降8.4%，其中刑事案件20.2203万件（同比减少7.7%），嫌犯2.3231万（同比下降13.7%）[①]。与此同时，杀人案增加6.2%（计724件），其中故意杀人案增长28.6%（计90件），敲诈勒索犯罪增长7.2%（计417件），诈骗犯罪增长5.8%（计2.2528万件），而盗窃、抢劫、流氓等犯罪同比减少3.4%-10.3%。伤害致死人数下降12.9%（由394人降至343人）。另外，街头等公共场所犯罪案件数量下降3.6%。严重刑事案件的破案率达到72%。在全部立案中，96.7%的案件属于内务部调查，1.2%属于金融警察管辖，1%归属反贪机构查处，0.6%归检察院系统，0.3%（计749件）属于国家安全委员会侦查（通常涉及国家安全、边境管理和恐怖活动的案件）。

在反恐反极端主义方面，哈政府继续保持高压态势，未发生严重暴恐事件。但极端主义活动仍屡禁不绝。哈萨克斯坦法院2018年10月12日判处达瓦宣讲团在哈的分支机构“唯信真主”（Йакын Инкар）为极端组织，禁止其在哈境内活动。该组织在吉尔吉斯斯坦同样也被列入极端组织名单。“唯信真主”属于苏菲派，认为除了真主以外，任何人无权支配和管理个人的生活，希望返璞归真到伊斯兰教初创时期，建立哈里发国家。其成员经常利用传媒工具，散发和宣传带有宗教极端主义内容的传单、材料、网络文章和视频等[②]。很多成员蓄须和穿阿拉伯袍，生活简朴。

2018年3月13日，哈萨克斯坦法院判处“民主选择”党为极端组织。该组织由躲避到欧洲的BTA银行前总裁阿布利亚佐夫组建并资助，“经常通过大众传媒等各类渠道，歪曲事实，宣传政府负面形象，鼓动社会仇恨情绪，其根本目的在于颠覆国家政权和破坏社会秩序” 。这是哈萨克斯坦宣布的第一个政治极端组织。根据哈《反对极端主义法》，极端主义分为政治极端主义、民族极端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等三大类型，目标都是颠覆政权，只是手段不同。此前发布的恐怖和极端组织，都是带有宗教性质的组织。将“民主选择”党判定为极端组织，说明哈当局已不再将其视作一般的政治反对派，而是刑事犯罪组织，适用《反对极端主义法》惩处。

 四、国际影响力继续提高

从总统讲话、国情咨文和外交部发布的信息等材料文件中可知，哈萨克斯坦近年的对外政策依旧奉行实用主义，根据变化了的外部世界环境而主动调整实施。近年，哈外交特别强调大国关系和周边关系，以及落实哈自己提出的国际倡议，包括[③]：（1）与俄罗斯的关系要成为国际关系的典范，双方将继续加强欧亚经济联盟框架内的合作。（2）与中国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要不断巩固和加强，双方将继续落实“一带一路”和“光明大道”对接项目。（3）与美国的“扩大的面向21世纪的战略伙伴关系”要积极落实。（4）与欧洲关系要稳定。欧洲是哈萨克斯坦最大的贸易和投资伙伴。（5）与周边和世界其他国家（独联体国家、土耳其、伊朗、中东国家、亚洲国家等）的“互惠”合作关系要继续发展，还要努力落实有关解决叙利亚问题的“阿斯塔纳进程”谈判。

总体上，2018年哈外交工作的亮点主要有三。

一是2018年1月16-18日纳扎尔巴耶夫总统访美。此次访问系受特朗普2017年9月发出的邀请，是哈总统自2006年起相隔12年后的正式访美，也是特朗普就任总统后首次接待的中亚地区国家领导人。访问成果涉及政治对话（继续保持战略伙伴关系）、经贸合作（签署有关能源、数字经济、农业、宇航、制药、卫生、铁路、核能等20多个总价值75亿美元的商业合同）、地区安全（军事合作第四个“五年计划”、网络安全、中亚和阿富汗稳定、核不扩散等）、人力资源（留学、英语推广、旅游等）等诸多领域[④]。舆论认为，此次访问有助于巩固哈美双边战略伙伴关系、提升哈在中亚和欧亚地区影响力、发挥哈在协调美俄、中美等大国关系方面的中介作用、促进纳扎尔巴耶夫未来辞任总统后的哈国内稳定、建立领导人间的私人友谊等。

二是继续推动“阿斯塔纳进程”。该倡议是国际社会解决叙利亚问题的和平机制之一，最早由俄罗斯总统普京于2016年12月提出，哈萨克斯坦作为主办方提供谈判场地，2017年共举行8轮会谈，取得了诸多积极成果。2018年谈判共举行2轮（5月中旬和11月底）。2018年度和谈的特点有二：（1）美国未派代表参加。参加和谈的代表有交战的叙利亚政府和武装反对派代表，作为停火担保国的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三国代表和国际组织的联合国叙利亚问题特使。作为观察员的美国和约旦两国中，只有约旦派代表参会。此前，尽管美政府未派正式代表团，但指定美驻哈萨克斯坦大使为和谈观察员参会。现在美国连观察员代表都不出席会议，大部分舆论认为此举说明美已难以在该机制中甚至在掌控叙利亚局势方面发挥主导作用了。（2）会谈的内容依然是交换战俘和被劫持人员以及死者遗体、限制冲突升级、难民返乡、人道主义援助等老话题。尽管“阿斯塔纳进程”不是解决叙利亚问题的唯一平台，多轮和谈也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即达成和平协议），但毕竟有助于各方管控分歧，避免局势激化。可以说，哈萨克斯坦积极推动“阿斯塔纳进程”是落实纳扎尔巴耶夫总统的和平思想的重要举措之一，也是对国际社会安全稳定的贡献。

三是里海沿岸国家于2018年8月最终签署《里海法律地位公约》。该公约的意义在于：（1）有关跨里海的领土争端已原则上解决，早先影响里海水底油气资源开发（争议水域）和外送（铺设海底管道）的领土因素已不存在，能源开发面临新机遇。讨论多年的从哈萨克斯坦的阿克套至阿塞拜疆的巴库的跨里海管道项目有望重启，哈西部的丰富能源有望获得新的出口通道和市场。（2）《公约》明确规定不得允许非里海沿岸国家的军事力量存在。此举可能限制哈萨克斯坦与美国的军事合作。美军多年来始终寻求通过阿克套港向阿富汗运送军事物资。尽管关于“军事物资”和“军事力量”的内容界定仍待完善，但美国想借助发展北方供应线在哈萨克斯坦加强军事存在的计划肯定会受到较大影响。

Օ 张宁，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①] Комитет по правовой статистике и специальным учетам Генеральной прокуратуры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Справка по уголовным правонарушениям за 9 месяцев 2018 года», http://pravstat.prokuror.gov.kz/node/91553.

[②] «В Казахстане признали экстремистской организацию «Йакын Инкар» »,12 Октября,kz https://www.inform.kz/ru/v-kazahstane-priznali-ekstremistskoy-organizaciyu-yakyn-inkar_a3419746.

[③] «Полный текст Послания Президента Нурсултана Назарбаева народу Казахстана», 5 Октября 2018, https://www.inform.kz/ru/polnyy-tekst-poslaniya-prezidenta-nursultana-nazarbaeva-narodu-kazahstana_a3411484.

[④] «Совещание по итогам официального визита в Соединенные Штаты Америки», 22 января 2018, http://www.akorda.kz/ru/events/akorda_news/meetings_and_sittings/soveshchanie-po-itogam-oficialnogo-vizita-v-soedinennye-shtaty-ameri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