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波兰总统大选后内政外交政策走向

 

¹苗华寿

在新冠病毒肆虐的情况下，波兰举行了五年一度的总统大选，法律与公正党的候选人杜达成功连任，使波兰在2023年议会选举前，杜达总统及其政府继续执行其现行内政外交政策成为可能。但是，在此次总统大选中表现出的国内民意的转变以及不断变化的国际局势，都将对杜达及其政府未来的内政外交政策走向带来新的挑战。总体来说，在2023年新的议会大选之前，波兰的现行内外政策仍会延续下去，但国内新冠疫情的发展、执政联盟内部的争吵、党派之间的斗争、经济发展的压力都将会进一步加大，而“亲美疑欧”和反俄的外交政策也会遇到更大的阻力。

对波兰来说，2020年并非一个好年头。按波兰媒体的说法，2020年波兰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可能是以往几年少有的：新冠病毒致使整个波兰和世界瘫痪，引起人们广泛的恐惧；按杜达总统的话说，在新冠病毒的“雾的浓郁阴影”中举行了总统选举；而法律与公正党的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主席经历了一系列令人惊叹的挫折；莫拉维茨基总理与司法部长齐奥勃罗之间的冲突进入了全面消耗战的阶段，等等。总之，2020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波兰的政治和经济走向，其结果我们将会在未来几年中观察到。

一、2020年波兰的新冠疫情和总统大选        

（一）新冠疫情

波兰媒体认为，波兰政府对新冠病毒的治疗从来没有任何逻辑。首先是轻视，然后是恐惧，再后是放松，最终陷入恐慌。事实是：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已于2020年3月2日宣布，将新冠肺炎在欧盟的风险从“中”提升至“中高”级别。而波兰境内，2020年3月4日才确诊第一例病例，截至当地时间3月14日已出现84例感染新冠病毒病例，521名疑似病人在医院接受医学观察，愈4000人被隔离²。

因为德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正在迅速攀升，波兰的第一例病人正是从德国返回波兰后确诊的。由于欧盟内部交通便利，意大利北部是波兰人冬季首选滑雪度假地之一，波兰国内的确诊病例多数有过意大利旅行史或与从该地返回的人员有接触。总的来看，波兰南部省份确诊病例数明显高于北部，西部和南部省份的确诊病例数明显高于东部省份。

波兰作为欧盟成员国，虽然确诊病例还在两位数，但政府已展开了一系列严格的应对措施。3月9日总理莫拉维茨基宣布，为防止新冠肺炎病毒在波兰扩散，自2020年3月10日起波兰主要边境实施卫生防控检查措施，成为欧洲首个提出在边境和港口进行防控的国家。严厉的防控措施还包括，3月8日起波兰航空公司LOT暂停了所有飞往意大利的航班。鉴于2020年波兰将进行总统大选，所以3月9日波兰总统杜达取消了所有与选民的见面及相关选举宣传集会；波兰总理也于当日宣布，取消全国范围内超过1000人的公众集会活动以及在封闭场所内的文化体育活动，其中包括世界上规格最高的钢琴赛事“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初赛，也采取线上方式进行。波兰总统在3月13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政府决定将波兰升级为“流行性传染病威胁状态”，自3月15日零时起禁止外国人进入波兰境内，暂时关闭所有国际航班和铁路线路，这一禁令将至少维持10天，是否延长将视疫情发展情况而定。除此之外，大型购物中心营业也将受到限制，只有药店、食品杂货店和洗衣房将继续营业；禁止超过50人以上的集会，并对所有餐厅、酒吧、赌场等娱乐场所进行为期14天的关闭。波兰是继意大利之后欧洲第二个全国各级学校停课的国家。3月11日总理莫拉维茨基正式宣布，将于3月12日至25日关闭全国的大中小学、幼儿园等所有教育机构，关闭电影院、博物馆及其他文化场所。在此次宣布关闭全国各级学校的政府新闻发布会上，波兰卫生部部长在发言中多次提到了“社会责任感”一词，他明确指出，隔离不是假期，更不是随心所欲，不能重蹈意大利的覆辙，现在是波兰全社会的隔离期。有关部门提出的防护建议是：勤洗手、不聚集，但不建议戴口罩。在波兰，无论是医务工作者还是普通民众对佩戴口罩普遍的看法是，已出现病症或有呼吸系统疾病的人才应该佩戴口罩，口罩的作用不是帮助身体健康的人抵御病毒，而是避免已患病的人传播病毒。

法律与公正党的领导人卡钦斯基为了政治需要，希望不惜一切代价举行5月的总统选举。因此，波兰政府在3月底4月初取消了大多数对预防新冠病毒传播的限制，然后波兰人开始休假，并确信病毒大流行已经结束。在9月下旬和10月初，孩子们回到了学校，许多人回到了工作岗位。这使人们认为，当时几乎一切都正常了。可是，波兰当时还没有长时间持续地记录下发病率和死亡人数。早在春季，受感染者和病患者的人数就缓慢增加，时有波动，但持续不断。只是在秋天，这些病毒统计数据突然猛增，政府感到惊慌失措。在没有对冠状病毒传播的路径和地点进行任何深入分析的情况下，开始盲目地关闭所有饭店、健身俱乐部、游泳池；学校也被关闭，禁止儿童独自离开家庭。政府试图尽可能关闭所有场所，直到普遍接种疫苗为止。

　 据波兰卫生部2021年1月1日公布的数据， 2020年12月31日波兰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1008例，新增死亡病例400例。累计确诊1305774例，累计死亡28956例；目前16757例正在住院治疗，1598例需要使用呼吸机；累计康复1046281例；另有164643人被隔离³。据波兰卫生部通报，截至2021年1月1日，波兰累计为新冠肺炎患者准备床位34741张、呼吸机3036台，目前空余床位近1.8万张，空余呼吸机1438余台。

（二）总统大选

2020年是波兰总统的大选年。由于新冠病毒的影响原定于5月10日之前举行的总统选举难以按期进行，反对派提出延期举行，但法律与公正党主席卡钦斯基为了杜达能胜选，竭尽全力要使选举能按时举行，而不顾这一时期的疫情限制。他试图组织一次邮寄投票，如果不是副总理雅罗斯拉夫·戈温坚决否决，那么卡钦斯基就可以实现他的选举目标。最终，卡钦斯基做出让步，于5月初与戈温达成协议，并在反对党的同意下推迟选举。

6月28日举行了总统大选的第一轮投票⁴。选举结果：来自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的现任总统杜达获得43.5%的选票，排名第一；来自反对党联盟“公民联盟”的候选人华沙市市长恰斯科夫斯基获得30.46%的选票，排名第二；独立候选人霍洛夫尼亚以13.87%的得票率排在第三位。在这一轮选举中，总投票率为64.51%。根据波兰选举法，排名第一的杜达与第二的恰斯科夫斯基进入7月12日举行的第二轮总统选举。

恰斯科夫斯基是波兰最大在野党公民纲领党的副主席，该党在大都市的支持率较高。恰斯科夫斯基反对宪政改革，阻止司法政治化，提倡检察机构独立。他还跟欧盟改善关系，修补裂痕⁵。

波兰国家选举委员会于7月13日宣布⁶，在12日的波兰总统大选中，现任总统杜达以51.03%得票率击败恰斯科夫斯基连任。杜达将在接下来的5年中继续执掌波兰。

二、总统大选后波兰内政外交政策的走向

总的说来，杜达作为执政的法律与公正党支持的候选人成功连任后，波兰在2023年议会选举前，现行的内政外交政策将会持续执行。但是，在此次总统大选中，国内初露端倪的民意变化以及不断变化的国际局势，都将对杜达及其政府未来的内政外交政策走向带来新的挑战。

（一）国内政策走向

此次选举是波兰社会转型30年来选情最为胶着的一次总统选举⁷。在首轮投票中，得票前两位的杜达和恰斯科夫斯基都没有达到50%选票的门槛，不得不进入第二轮较量。7月13日公布的最终计票结果显示，反对党公民纲领党候选人恰斯科夫斯基仅以约42万张票的微弱差距，败给了执政的法律与公正党支持的现任总统安杰伊·杜达；前者得票率为48.97%，后者为51.03%。

应该说，杜达能胜选表明法律与公正党推行的社会福利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选民的拥护，但该党倡导的一些保守主义理念在波兰国内也引发不满，给代表自由主义的恰斯科夫斯基留下了“可乘之机”。在法律与公正党上台后，大幅提高社会福利水平、缩减退休年龄、提高最低工资标准等福利政策影响下，该党在东部欠发达省份和农村地区有较高的支持率。据统计，杜达在东部几省得票率远高于对手，在与乌克兰接壤的卢布林省和喀尔巴阡山省得票率分别高达66%和70%。不过，法律与公正党坚持传统价值观的主张，如高度强调宗教、苛刻对待性少数群体等，遭到了不少选民的反对。大城市选民和年轻人几乎清一色地支持恰斯科夫斯基。此外，法律与公正党近年来所进行的司法系统的改革也招致不少反对声音。

参加此次选举两轮投票的投票率都超过60%，这样的高投票率表明许多波兰民众都有表达对现政府政策支持或不满的意愿。而选举结果则证明了民意的两极化倾向。波兰《政治周刊》称，这是“年轻人和老年人、城市和农村的对立”。何况，恰斯科夫斯基是在原定首轮投票日5月10日之后才参选，短时间内就能异军突起，仅以微弱劣势败于杜达，身扛自由主义大旗的恰斯科夫斯基未来几年将带领反对党向执政党发起挑战，并构成某种威胁。

2020年7月16日，波兰最大的反对党公民纲领党主席鲍雷斯·布德卡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⁸，由于此次总统选举中存在不公平现象，同时也未满足民主条件，公民纲领党曾向最高法院提出申诉，要求最高法院裁定总统选举无效。布德卡表示，即使选举投票行为本身没有问题，但由于所谓的公共媒体的介入，破坏了两名候选人公平竞争的环境，因此选举无公平可言。这种表态意在指责本次总统选举中，亲执政党的波兰国家电视台TVP在报道中存在明显的偏向性。败选的恰斯科夫斯基则在7月12日表示，“今天已无人质疑选举结果，我本人也认可这一结果，同时也祝贺了杜达总统赢得胜利……但是竞选过程的不规范需要做解释”。这表明反对派实际上已接受了这次大选的结果。

此外，还要充分注意无党派独立候选人希蒙·赫沃夫尼亚和极端右翼政治势力代表克尔兹斯托夫·博萨克在波兰政治舞台上的出现。虽然他们未能进入第二轮选举，但均获得可观的选票，这说明他们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民众对当局执政的不满。

2020年在波兰发生的几件大事⁹，如教会中的性丑闻——主教亚尼亚克被开除；执政联盟内部司法部长齐奥布罗与总理莫拉维茨基之间的冲突；人们对堕胎法案被强行通过的不满和抗议以及卡钦斯基进入内阁等，都会对政府的执政理念和未来国内政策的走向产生一定的影响。

因此，我们还有理由认为：（1）在当今世界经济整体不景气的情况下，波兰政府未来难以继续维持2020年之前的经济增长速度和社会支出水平；（2）波兰国内难以继续推行高福利政策；（3）执政联盟内部矛盾可能会进一步加剧；（4）执政联盟与在野党的斗争也可能会进一步激化。

（二）对外政策的走向

人们普遍认为，杜达连任后除了将延续现行的国内政策外，在外交上预计会继续走“亲美疑欧”和反俄的路线。

1．对美关系

自以卡钦斯基为首的法律与公正党执政后，波兰的对外政策就以“亲美疑欧”而闻名，也曾有“新欧洲”之称。波兰政府不仅于2017年实现了美军进驻波兰的愿望，还得到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对波兰政府的充分肯定。而波兰则借此也缓和了自己在欧盟内部的孤立地位。同时，波兰还进一步加强了与美国的能源合作，以减少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还同美国一道反对俄罗斯向德国输送天然气的“北溪-2”管道项目。美国方面则在2019年波兰独立日那天开始给波兰送上盼望已久的免签待遇。杜达成功连任后，特朗普不仅在社交媒体推特上表示祝贺，并称期待继续与波兰在防务、能源和电信安全等领域加强合作。在此之前，杜达已多次向特朗普表示希望扩大驻波美军的规模，以及在波建立永久性军事基地，并于2020年8月15日与美签署《加强防务合作协议》¹⁰，正式敲定美国在波增加驻军相关事宜。问题是如今特朗普已下台，加之国际局势的变化，以及波兰本身特点，是否会促使波兰重新考虑与美国的关系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波兰只要是法律与公正党执政，其“亲美疑欧”的总方针是不会变的，最多是程度上会有些不同，而美国方面也不会轻易放弃波兰这枚亲美制欧、反俄的棋子。

2．与欧盟关系

波兰此次总统大选后，总体上在与欧盟的关系上只会增加更多复杂的因素，似乎“麻烦制造者”的称号仍然存在。基于波兰是欧盟基金的最大受益者，不管是为了延续国内的福利政策还是要恢复遭受疫情重创的经济，波兰政府都难以离开欧盟的财政支持。法律与公正党及其政府还不会与欧盟彻底闹翻，但矛盾和摩擦会明显增多。实际上，法律与公正党自2015年相继赢得总统和议会选举后，“向右转”的波兰政府不时挑战欧盟，阻挠欧盟“碳中和”计划，拒绝接收安置难民，苛刻对待性少数群体。欧盟则对波兰执意改革司法系统、坚持在疫情期间举行大选等举动十分不满。欧盟以波兰司法改革严重违反法治原则为由对其启动了《里斯本条约》第七条“惩罚条款”的调查程序，可能因此减少向波兰的预算拨款甚至暂停波兰的表决权。为了制约波兰等国，欧盟曾表示，在制定2021年至2027年长期预算时将把法治状况纳入资金分配的考虑因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匈牙利和波兰才于2020年11月16日，行使否决权投票否决了总额达1.8万亿欧元的欧盟未来7年的预算，此举也导致7500亿欧元的疫情后欧洲经济重建计划无法启动。实际上匈牙利和波兰之前就曾“警告”过欧盟¹¹。当时，欧盟方面低估了匈牙利和波兰的决心，认为它们不会行使否决权。匈牙利和波兰是欧盟财政援助的净受益国，尤其是波兰，它是欧盟农业直接补贴的最大受益国之一。如果波兰和匈牙利阻挠下一份预算获得通过，那么欧盟将停止向农民发放补贴。这对波兰是相当不利的。

不过，欧盟其他国家暗示仍将努力达成解决方案。结果，欧洲议会和各国政府11月10日在布鲁塞尔就欧盟2021年至2027年预算达成协议，这是启动欧盟1.8万亿欧元经济复苏计划的关键一步，该计划将让经济更环保、更数字化。据传，波兰法律与公正党主席卡钦斯基起了很大作用，正是在他的支持下，波兰总理才说服其司法部长同意放弃否决权的。同时，卡钦斯基也同意入阁担任政府副总理，以解决波兰政府内部今后的团结问题。这说明今后波欧关系会是斗而不破的。

欧盟今后的发展与波兰的国家利益息息相关。但是，波兰既要加强与欧盟的团结和发展，又必须使其符合波兰的利益，摩擦和矛盾是难免的。特别是，当前波兰执政的是法律与公正党，它的施政方针与左翼和中右翼截然不同，至今它在波兰民众中的支持率还比较稳定，在很多与欧盟的利益冲突上仍然受到大多数波兰民众的理解和支持。所以，今后在一定时期内波兰与欧盟之间的摩擦肯定会继续下去，有时还会相当激烈，但关系不会破裂。

3．波俄关系

波兰因历史原因与俄罗斯关系不睦，在杜达执政的第一个五年里，波兰政府不断拉近与美国的距离，以摆脱“对俄罗斯依赖”。2020年5月12日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¹²，将俄罗斯视为波兰当前的首要安全威胁。波兰政府认为，美国增加在波驻军将使波兰乃至整个东欧地区更加安全。而在俄方看来，美方此举将带来消极影响，将向俄罗斯发出错误信号，并认为，美国在波兰增加或调整军力部署无助于加强欧洲地区安全，只会使该地区本不平静的安全与政治局势更加复杂，不会带来任何好结果。特别是波兰积极支持和配合美欧向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以及其他独联体国家竭力输出“颜色革命”，这是俄罗斯无法容忍的，在当今形势下，波俄关系很难会有明显改善和进展。据称，这次总统大选结果显示波兰虽分为了两派，但在对俄关系上，两派却达成了超党派共识，认为俄波关系如果发生改变，那俄罗斯应该是主动的一方，波兰在俄波关系上没有什么可变的。虽然波俄在经济上也互有需要，但在法律与公正党执政期间，波俄关系难有明显的改善。

4．波中关系

波中关系对波兰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无论是哪一派执政都要将波兰的经济搞好，因为这是他们获取选票的重要保证。从杜达2015年上任不久即主动访华就可以看出，他对发展波中关系的重视程度，这也符合卡钦斯基和波兰法律与公正党的执政理念。所以，只要双方处理得当，相信波中两国关系的发展今后还会更好。何况，2020年新冠疫情在波兰刚发生的时候，中国就于3月31日向波兰提供了数量相当可观的防疫物资。波兰外交部长查普托维奇对中国帮助波兰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示感谢，并呼吁世界各国共同面对挑战。现在，波兰正在首都华沙与中欧班列重要节点罗兹之间打造涵盖航空、铁路和公路运输的中央交通港项目，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将这个项目称为“波兰向世界展示的窗口”¹³。波兰专家认为，疫情为扩大波中双边合作提供了契机，这有利于支撑欧洲经济恢复。而中国经济率先复苏，也为“后疫情时代”的欧洲经济和全球经济复苏注入了信心与能量。我们相信，这次杜达胜选后的首要任务是彻底战胜新冠疫情并致力于恢复和发展经济，并会重视和支持波中关系良性互动发展。